晚上的庆功宴设在商馆的角楼里。

邵广志手举煤油灯在前引着林淡、苗翰、毕承和霍元武,一行五人沿着小径拾级而上。

“这端的是好地方呀!”苗翰刚刚转进宴会厅,便忍不住赞叹起来。

头顿的商馆因地而筑,选在了环绕着溪流的一片岩台上,角楼餐厅大半凸出在外。

端坐屋内,山间的清凉之气从周遭的大窗透进来压住了夜晚的暑热,又听着娟娟清泉自脚下流淌而过,仿若临风水榭—-苗翰不禁感叹,想不到印象中的瘴疠之地竟也有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邵连长果然好眼力,能选出这神仙一样的地方。”

“没有,没有。这是首长的功劳。”邵广志一边招呼众人落座,一边不无尴尬的解释道,“要论这商馆,恐怕林船长比我还要清楚哩。”

林淡笑了笑,没有应声。

想当年平秋盛首长第一次到得头顿,既不用土人向导,也没招呼他们这些跑老了南洋的海狗,拿了张地图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奔向此处。惹得林淡纳罕了半天,要说首长们是大宋后裔,这陆上的州府县城了然于胸便罢了,怎么如此荒无人烟的小岛也仿佛亲临过一般?*

“各位对不住啊,俺这地方条件差点,犒劳怕是比不上临高。”邵广志一边继续客气着一边给在座的四位依次斟酒。

“邵连长,你这条件还差呀,瞅瞅这大房子,大窗户,这桌子椅子,比梧州首长们住的都不差咧。”毕承用仅剩的右手拍着黄花梨圈椅调侃到。下午那场战斗可谓完胜,三个来小时打死打伤200多人,又活捉了300多俘虏,比他当初在广西剿匪畅快多了。这人一高兴,话也自然多起来。

哪知道邵广志听到这里,却立刻停下了斟酒,十分夸张的连连摆手,“毕大副莫要玩笑,这可是商站的地方……”

“嗐,在头顿可不就是你的地方。”

“话不能这么讲。”邵广志转了一圈给四人都满上了,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习惯性地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才坐下。

“话不能这么讲的……”他自己嘬了一口格瓦斯,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我们建设兵团现在受殖民贸易部指导,但到底是元老院的直属部门。总不好也不能和商站搅在一起。用周首长的话说……”他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这是两条线,两条线。”

恐怕在座诸位不信,邵广志又补充道:“比如今晚这顿—用了商站的厅堂,吃了商站的饭菜酒水,都是要签条子过明路的……”

听到邵广志的话,林淡突然明白今天下午看到的头顿连场里连片的高脚棚屋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棚屋透着浓浓的元老院风格—大小相同、高矮一致,棚屋脚安放在台基上,数条棚屋组成一个方方正正的格子,周边挖有笔直的排水渠。每栋棚屋少则分隔成四五间,多则分隔成八九间甚至十来间。棚屋是传统的东南亚式样,屋顶由棕榈叶编成,而墙壁也是棕榈席或者棕榈麻,只有支撑结构是木头,抗风能力可能弱一些但是搭建极其方便。林淡一路看来,只发现在港口和商管附近有一两个棚屋的墙壁是木板的。而砖石建筑几乎都是原来商站的设施,看来两者之间果真是分的清清楚楚。

“这是应有之意,否则这买卖的银钱和盖房开田的花销混在一起,真就成一笔谁也看不明白的烂账了。”林淡接过话茬,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

“林船长说的对。别看头顿连场刚成立不到两年,处处物资短手。可俺从来没动过商站的心思。”邵广志下午从霍元武那里已经打听到这个“林船长”不仅来头不小,还与首长们能说得上话,所以自然要拍着胸脯摆出高姿态,好显出自己的筚路蓝缕建设连场的艰辛,“不怕大家笑话,俺现在办公室还在草棚子里呐……”

邵广志还想继续说什么,不过见开始上菜了,便禁了声起身帮忙布菜。

“邵连长,你这凡事亲力亲为的做派倒是得了首长们真传。”

众人见邵广志一个人忙上忙下免不得也要起身帮忙。

“使不得,使不得,诸位都是客人,都坐着。我这也是逼得没办法,人手少啊。”邵广志麻利的摆好盘子,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服务员,“这是咱们商馆厨师陈师傅,你瞅瞅又得做饭还得上菜,我们连队平日伙食也得靠他。一人砍成三人用,没得办法啊。”

被邵广志拽住袖子的老陈眼睛扫过众人,突然停在了林淡的脸上。

“林部长!是林部长吧!”

林淡好像也认出了对方。

“老陈!”他起身握住对方胳膊用力拍着,“没想你还在这里。”

见是林淡的老相识,大家热情的邀请老师傅一并入席,不过陈师傅作为商馆老人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连连摆手推辞。

众人看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送走之后便各自落座。林淡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长吐一口,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得有快四年没见老陈了……自从进了东南亚公司他就一直在我的船上做大厨,要不是那次疟疾也不会留他在这里。说起来,当初这头顿建站还有他一份功劳呢!”

“林船长,你不必替他可惜。”邵广志听出了林淡惋惜,接话道:“这老陈的事儿,我清楚。他本事大着呐,疟疾还没好透索,就先拐了一双逃难的越南姐妹。虽说姐姐去年生孩子的时候死了,但今年妹妹又怀了他家老三,小老财一般的日子也算舒坦。”

“哦?哈!这广西‘老根儿’也有香火了,哈哈哈”林淡听闻此言抚掌大笑,坐直身子指着桌上的菜说,“既然是老陈的手艺,那我就给各位指指他的拿手菜……”

只见桌子上盘盘盏盏七八个,菜品风格各异—-当中一盘叫做“白玫瑰”,据说是贝凯首长所创。以白糯的米纸为料,包裹鲜美的干虾松,捏成如玫瑰花瓣的样子,再撒上切碎的青翠配菜,白绿相间,煞是好看。吃时又可淋上专门调制的酸甜汁,清口爽利。

旁边一道甘蔗虾亦是从鸿基传来的,以鲜虾肉包裹脆爽甜甘蔗芯,下锅油炸,将甘蔗的特有的清甜融入虾肉中,出锅后再蘸上澳洲特有的辣椒梅子酱,既败火又甜鲜。

甘蔗虾的旁边是同样在鸿基大受欢迎的,特别适合越南湿热气候享受的汤品—-海鲜酸辣汤。它以生鱼为汤底,加入虾膏、蟹膏,再配以番茄、酸梅、辣椒加以清炖,味道酸鲜非常,极其开胃。

再下来则是两道本地菜。一道是越南春卷,用稻米磨浆制成的米纸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包裹着如洋葱丝、羽衣甘蓝、粉丝等澳洲人带来的丰富多样的馅料。吃时把春卷放在生菜里,再放上一两片薄荷叶,卷起来蘸上柠檬鱼露,扑鼻的薄荷香气,味蕾瞬间得到满足。另一道就是更为原色的炸象鱼了,直接将处理完的象鱼整条下锅油炸,待到皮焦刺酥装盘配以时令蔬菜即可。

最后两盘热菜是地地道道大陆口味的硬菜—-萝卜牛肉和炖猪蹄。

至于果盘,在头顿,果品是从来不用盘子装的—-桌子上两个大盆满满当当全是各种五颜六色的水果,像与大漠草原上大块吃肉一样,透出另一种豪爽。

不过林淡说的却不是这些,他指着毕承面前一盘金黄色说道:“霍队长,就这盘饼子……”

“当年我和平首长第一次来头顿时,随行的还有赵雪首长。赵首长那日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好,便进得船上厨房查看一圈后,指点老陈做了这道‘馅虾饼’。那时我在场,对这菜的做法也是略知一二……”

林淡虽然只有那一次与赵雪同行,可赵雪一言一行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露尽胳膊大腿的“泳装”上了自己的划艇测水深,弄得一艇的大老爷们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连自己也好几次把船带偏—-虽然后来在临高也涨了不少见识,可这赵首长的样子始终是忘不掉了。

“先用米皮做底,把腌制好的虾仁放在上面,然后一起下锅油炸。金黄以后捞出,用生菜叶把饼子和木瓜丝裹在一起,蘸着鱼露汁吃。”

“没想还有这大来头,是首长们的菜呢”邵广志听完林淡的介绍,非常识相的立刻起身给在座四人一人夹了一块, “那一定要好好尝尝了。”

经过九年的发展,现在元老院治下大部分地区已经能做到吃饱的程度,而像餐厅里这几位,则不同程度的达到了“吃好”的标准,只不过油脂和肉类对他们而言仍然是稀缺和昂贵的,所以今天邵广志摆下的这一桌,油炸菜品必不可少。

至于油腻?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待众人三口两口干掉手里的馅虾饼后,由东道主邵广志带头,共同举起酒杯例行元老院公务宴请上的唯一一道仪式。

“祝元老院坚如磐石!”

“祝首长们万寿无疆!”

对于头顿这样据点来说,天高皇帝远,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程序结束,大家各自吃喝不再计较。

毕承和霍元武两个下午打过仗的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自然是一阵狼吞虎咽。

而邵广志有心与林淡交好,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

“林船长,哦,林部长。你这一路还去过其他地方吗?”

“只去了趟甘泉岛。”

“哦”邵广志有点失落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其他场站是什么情况,他们建设的怎么样了。”

“邵连长不用多心。我下船后一路看过来,咱们头顿连场井井有条,看得出建设搞得很不错。”林淡安慰道。

“唉,哪有什么建设哦,人都不够。”

“人不够?”林淡想想了路上看到的大片棚屋,觉得邵广志有点夸大其词了。

“真的是人不够。”邵广志似乎看穿了林淡的疑问,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手下的正经自己人其实没几个。”

他掰着手指头数到:“干部只有5个,国民军不到20个,职工现在还剩30来人,满打满算我这里真堪用的半个连都凑不齐。”

“那些棚屋……”

“好些住的是逃难过来的越南人占城人还有高棉人。”邵广志有些无奈的摇着头,“又搞基建又要开荒还要防备别人打进来,光靠兵团给的那点人根本不够。我能怎么办,只能要了这些人……”

“就说今天打仗这事,毕大副、霍队长你们可能也发现了,好些都是咱们的国民军领着职工再加上手下一群土人……”

毕承和霍元武满嘴食物,呜呜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林淡宽慰道:“场站初建这种问题自然是免不了的,贝首长当初在鸿基也是如此。只要勤加操练,土人一样上阵杀敌。”

“话虽如此,可这半年多,我是天天愁啊。拉的丁顺风还能吼两嗓子,逆风就得散。我原本以为将自己的部队放在后面督战便能安稳,忘了这里到处是泥坑水道,这些土人倒是没敢前阵冲后阵,可转身一伏就没了踪影,根本砍杀不及……”

“……到头来还是咱们的人在前面顶着,唉 唉 唉。”

林淡和苗翰两人见邵广志说的愁苦,一时间也不便再说什么,都默默嘬了一口酒。

不过邵广志似乎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稍一冷场,就继续招呼其余几人吃喝。

苗翰见状,心里略一盘算,问道:“这些土人来了之后可有正经营生?”

“正经营生?”邵广志被苗翰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经营生是什么营生?不过他联想到苗翰那半文半白的新话,马上明白了一大半,这些酸子眼里的“正经营生”八成是—-种地!

关于这个,邵广志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平日连场里力工帮佣的活计很多,这些土人又大多光棍一条,出点力气混个吃喝不愁,舒服的紧。但要说委以重任,怕是不行。这些人大多是新投奔的,满打满算将够一年而已。”

“无地无财无家,人心难聚……”苗翰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说道。

邵广志瞪了一眼苗翰,觉得这个酸子是不是失心疯了,作为“上面”来的人,居然连“土地全部属于元老院”都不明白?

“分地是不可能分地的,这是元老院明确的政策,包括头顿在内所有兵团土地都只属于元老院,这辈子也不会给他们分地。”

林淡听到邵广志语气不善,赶紧出来打圆场:“邵连长可能误会苗老师的意思了。”

“不会误会~我明白的很。”邵广志大手一挥,“我也是上过士官学校的,苗老师的意思首长们也讲过,叫‘有恒产者有恒心’嘛。只不过首长们可没有把这玩意真放在心上……”

“不瞒二位,我以前在老家也有几亩薄田一片宅子,厚厚脸皮勉强算得上‘有恒产’。而现在,房屋不过三间,地是一分没有。但要说人心齐,舍得命”邵广志拍了拍放在一边的左轮枪套,“怕是十倍不止!”

林淡笑着看邵广志说完,又停了停才缓缓开口问道:“邵连长,连场职工现在干劲如何?”

邵广志一愣,没想到林淡突然问了这个。

若按照一般人,回答“连场上下团结一心干劲十足”是人之常情。不过邵广志到底是个干实事的干部,略一思索便一五一十的说道:“干部和部队还不错,士气高涨,职工里尤其是分到农场的职工抱怨比较多……”

林淡微微点了点头,邵广志没有一点文过饰非的意思倒是出乎他预料,不自觉间对这个固执的汉子倒有了几分好感。

林淡最近两年因为职位的关系跑海的次数少了许多,但却给了他从更高层面了解元老院环南海开拓计划的机会。东南亚公司作为殖民贸易部代管的企业,各个拓殖地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就连名义上元老院直属的“建设兵团”很多时候也要依靠东南亚公司的力量。再加上迎来送往和同僚好友们的平日交流,林淡清楚了解到各地区普遍有一种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农垦地区尤甚—–首长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却未对原来的指示有什么变更。

“你可知为什么偏偏农场职工抱怨多?”

“这……”邵广志眼睛转了几圈,又落回林淡身上,“林船长看来对此很有研究,不妨帮我分析下。”

“研究谈不上。只是一路我们多有讨论。将来毕大副也会坐你这职位”林淡半开玩笑的说着,伸手拍了怕毕承肩膀,“怎能不上心哦。”

毕承大约吃的差不多了,牛饮了一大口格瓦斯,大大咧咧地摊在椅背上。

“邵连长,林船长说的没错。这种事不止你这里有,大家都有。嗝~”

“邵连长,我们几人觉得首长们本意是好的,转成职工有饭吃有病医有房住。那作为职工不应是尽心尽力种好地吗?可首长们大概没想到,有的人就懒,鞭子不抽不干活。这样的也好说,开除就是。怕就怕那种坏的人,天天荷着锄头下地,你说他没出力吧,他也一直忙活,你说他出力吧,偷懒磨滑没有比他再精的。钻的就是职工待遇这个空子……”

“是的是的!”邵广志点头如捣蒜,见到林淡不避讳,他也不再吞吞吐吐,“我这里更难办。在北面,这种阴阳人实在不行你们还能开除。在连场我又能如何开除?这都是元老院花了大价钱运过来的职工,可不是流民。能堪用的自己人本来就少,我真不舍得开除啊……”

“那又为何干部们干劲十足呢?”苗翰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问道。不过显然他没打算等邵广志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莫说普通职工,便是你我”他合上扇子在空中划了个大圈“除了报答元老院,哪个没存了其他心思?”

“话虽如此……”

“职工尽量从事管理,具体事务由土人来做,也可吸纳其中骨干为下层管理人员。”林淡不再和邵广志绕圈圈,直接说出了殖民贸易部私下的“暂时性指导意见”——这是一份只限殖民贸易部内部口头传达的指示。

“建设兵团”的大名头导致了元老院里太多人不自觉的将它与旧时空的那只兵团相挂钩,对兵团抱有很大的幻想,认为兵团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元老院的剑与犁”。这一方面自然极大提升了兵团地位和各项政策的支持,但另一方面在面临实际困难需要变通的的时候就不得不束手束脚了。

元老院里衮衮诸公当然有的是时间讨论“我们到底要建设一只什么样的兵团。”,但对兵团负有“代管”职责的殖民贸易部面对兵团效益的压力,可谓苦不堪言。于是这份口头指示也就不足为怪了。

“林船长,这招我想过了。现在不少土人在田里做的就是佃户的活计。没用,该跑还是跑。”

“要是永佃呢?”

“永佃?”听到这个词,邵广志不免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将眼光瞄向对面的霍元武。然而霍元武仍旧在那里只顾低头扒饭,好像餐桌上的讨论与他毫不相关。

作为一个前小地主,邵广志自然非常明白“永佃”的意思。佃户承租主家土地时,给予地主一定银钱为代价,就可订立契约取得世代佃种该租地之权。只要年年岁岁按契约交租,主家便不得夺佃再租,是为永佃。这种永佃北方少见,可在南方却常常遇到。邵广志在两广从军时也曾经琢磨过其中关节,连队里的文书说大约是因为水田费工的原因。

“这不太好吧……”邵广志想了想还是有点迟疑。这“永佃”说白了,和分地也无甚区别。他曾在顺德协助警察处理过的一次“暴乱”,便是永佃户纠集族人对抗主家夺佃闹出人命。最后结果,一层层报到了广州市里,首长批示犯事者法办,租佃仍遵旧约。当时他看来佃户们一个个气势汹汹倒更像是地主。

“邵连长?”苗翰的话打断了邵广志的回忆,“此非田骨的大是大非,不过是田皮如何经营,与元老院明文规定并无冲突。”

见邵广志还有些犹豫,毕承沉不住气嚷嚷道:“老邵,我就问你,元老院的地丢了吗?多出的粮食元老院不要吗?做了成绩于你没好处吗?”他把杯子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扭扭捏捏,还像个拿枪的吗?!”

三两句话,激得邵广志明显有点急了。毕承也不在意,起身走到邵广志身边揽着他肩膀说:“咱当兵的不玩虚活。实话讲,这些干部也好职工也好,抛家舍业来南洋为了啥,难道为了当泥腿子继续种地?不管你听不听,等我到了开阜屯,我就这么办!”

毕承的话直击邵广志内心—抛开人人都喊的“为了元老院和人民”,冒死来这荒野丛林,谁人不存了升官发财的小心思?如果把田皮交给土人永佃,一来土人自会为了安稳的田产拼命;二来交足租子剩下便是自己的,土人也舍得下力气;三来职工们有了手下,多少也能算的上半个官了,干劲必大不相同。四是多出来的职工既可安排管理更多土人垦荒种田又可选拔入机关和部队。可谓一举多得。

他又看了看林淡,发现后者坐在位置上挑着嘴角一言不发,登时脑子转明白了。

嗐,自己怎么忘了林淡在东南亚公司的职位还有他和首长的关系!本来头顿的事和他毫无瓜葛,他凭甚要多费这么多口舌与自己交谈?唉唉唉,自己死脑筋了,在部队干太久忘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理。

想通了这个关节,邵广志立刻觉得天高地阔,心情舒坦了。

接下来的酒桌气氛也自然活络起来,连刚刚只闷头吃菜的霍元武也参与到“打圈”活动中,举着杯子频频敬酒。虽然格瓦斯属于软饮料,但这顿饭一直吃到月上梢头,众人也都有了几分微醺。

“老毕啊,哦,还有林船长”邵广志揽着毕承的肩膀一步三晃的走下台阶,“知道今天为啥打仗不?你保管都猜不到。”

“为什么?”众人纷纷回头看向邵广志。

“嘿嘿”邵广志一边剔着牙一边玩味的笑着说,“为了女人啊。咱这里缺女人,但又阔绰。经常有土人牙子贩些女人过来。没想,前些日贩来女人里居然有一个占城头人的老婆和女儿。”

“当真?那可真是不该。”苗翰摇了摇头。

“有甚不该?”毕承瞪着眼睛问,“杀他娘的。缺女人抢就是了。”

“毕大副,你这做派和乱军有何不同!”毕承的话让苗翰想起山东逃难的悲惨经历,忍不住停下脚步与他争辩。

“好了好了”邵广志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以后有了永佃,怕是土人拖家带口都涌过来,说不定一人分俩媳妇还有剩呢!哈哈哈。”

林淡借机转移了话题,问道:“头人的老婆女儿找到了?”

“不打算找了。”

“嗯?”

邵广志看着众人一脸诧异,摆摆手笑道:“找毛,那头人今天被打死了,族里青壮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在俘虏营里。明天让霍队长带队,清了他们庄子,收了……”

邵广志看了眼苗翰,很适时的又把嘴闭上了。

原文始发于:蓝色航迹 第一章 第十二节 建设兵团的困境